星期日, 1月 16, 2011

讓子彈飛,就是好玩

葉一知


(內有劇情,不喜勿進)

《讓子彈飛》掀起解密潮。對於解密,有些是真,有些是假,有些是鑽得太深,「你諗多咗」了。「老餅」是否記得《大時代》的「股票必勝法」,甚麼「貪心輸錢贏」、「殺人不打風」,當中確實暗藏密碼,但韋家輝後來幫亞視編的大時代續集(名為「世紀之戰」),顛覆了自己的解碼遊戲,劇中兩個人將字碼排列,竟排出意思相異的版本。《讓子彈飛》的解碼也一樣,遊戲越多人玩,便越多過度解讀,因為符號有限,符號引申的意思可以無限。高明的人從不告訴你答案,拈花微笑,讓子彈飛多一會,讓解讀飛呀飛,便飛出不錯的票房。

說這套戲毫無密碼,一切均是巧合,鬼才會信。最多人說的自然是「六」爺給黃「四」郎害死,不知是很多人沒留意,還是我耳尖或幻聽,葛優在火車反了後跟姜文說話時,談及賺了「六百四十萬」,葛優還說他只賺個零頭。哈哈,不知道又是否巧合。

 

這套戲荒唐搞鬼,但就是好玩。解碼當然好玩,但跟現實一樣荒唐和黑色幽默的劇情更好玩,卻較少人解讀。土匪對惡霸,結局最好玩(未看又想看此片者別再看下去)。想想張麻子怎樣贏黃四郎?先是向鵝城居民派金,日光日白沒人敢拿,一個晚上就全都拿光,翌日黃四郎派人去搶回派了的錢,卻是日光日白下幹的。對對對,在某些地方,明裏搵錢不行,暗裏才可賺個清光,但搶錢卻可在光天化日下。

錢給搶回去,張麻子便向城民派槍彈,目的,是激起民眾憤怒。同樣,日光日白沒人拿,一個晚上又拿清光了。翌日黃四郎又派人來搶槍彈,張麻子率先向衝來的馬發炮,良久終有零星城民跟隨,把黃的馬射死。張麻子說城民終於怒了,事有七分可成。

改天張麻子便帶頭鼓動城民,拿槍去打黃的碉堡。良久都沒有人出來,跑了幾圈,終於一個一個城民拿槍站出來了。城民對惡霸積怨已久,張麻子就是要引爆其憤怒,在用槍子給他們膽子。張於是帶領一大隊城民衝去攻打碉堡。笑爆嘴的是,張麻子到了碉堡門外,就只剩下他和三名手下,後面跟來的,只是一群鵝。

此情節大異有趣。百姓飽受欺壓已久,但一介平民,起來反抗的勇氣從不易有,可是如果有領袖帶領,自己又手執武器,想不暴動是很難的,歷史上很多場革命也不過如此。但鵝城卻城情有別,城民衝出來裝腔作勢,咬牙切齒,其怒態不亞於反日示威,到真要攻打碉堡,全部縮沙。奇哉怪也。他們在城裏出發時不是表現得很憤怒嗎?為甚麼轉頭又不憤怒,只剩下一群鵝跟來「革命」?換了是法國大革命,巴士底獄都拿下了,難道鵝城的人不憤怒?龍應台早就問:「中國人,你為甚麼不憤怒?」鵝城的人當然就是鵝城的人,但同樣就是「不憤怒」。

這時張麻子說了一句對白,簡直是全片最精采的:「我知道了,誰勝他們就站哪一邊。」這與小弟多年觀察不謀而合,簡直可以大抽姜文水,不要臉的說一句「英雄所見略同」啊。翻查本園文章,小弟曾幾何時就說過,香港人絕大部分都希望有民主普選,但最重要是有人去爭取,要我主動去爭取(即使遊行一下這麼簡單的爭取)就不要嘛。在香港爭民主已算風險甚低,在鄰近地區風險甚高,這種心態就更明顯了。

最後張麻子用了一計,城民就以為他已勝出,於是湧去碉堡,震聲雷動,攻破碉堡只在眼前。可是比較一下,用計前和用計後,碉堡並無兩樣,只要最初城民全部跟來,碉堡便不攻自破,連門口的管家看到人多勢眾也懂轉舵說:「跟我來。」哈哈哈,看到這裏實在忍不住大笑,笑問:這群人一早鼓動起來,還須用計才搞掂惡霸嗎?

張麻子的計用得絕,令小弟終於領悟《紅樓夢》所說:假作真時真亦假。我支持新版政改方案通過多了一個理論根據,正正是「假作真時真亦假」。這個地方爭民主普選的人就像鵝城的人,堂堂正正去爭取,是不行的,總要用點手段,而且不時一就而成,只好讓子彈再飛一會,方有機會聽到啪啪的回聲。一切承諾,在這個國度裏都只是「訛誠」(這不是密碼,我自創的,別多心),都是騙人的,而且人共皆知,即使他告訴你給你真民主,你又能信嗎?新版方案不是真民主,是假民主,人共皆知,但全城將之當真,玩大佢,有咁大玩咁大,假作真時真亦假,真真假假讓質變出現,到時全城都以為勝利在哪一方,就紛紛加入攻打碉堡了。

《讓子彈飛》有讚有彈,但我就很喜歡這套戲。「鴻門宴」那一場,三大影帝口舌過招,對白寫得精,節奏寫得快,演員演得佳,是很難得的精采文戲,可惜有耐性欣賞的不多。這一套戲還有太多有趣的解讀,一定要再看一次,實在太過癮了。

以戲論戲,這或者不是甚麼經典,但一套戲留下這麼多不同解讀,就像《俠客行》裏那段暗藏武功的「俠客行」詩,人人解讀不同,趣味盎然,令高手窮一生也要埋首鑽研,最後由一個文盲悟出真理,不也是人間難得的快事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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